(续十七)(1/ 2)
门铃响得如此突然,我差点把手里的杯子丢出去。于妈妈那边好像关掉了水,似乎是在确认声音。
舅妈和我分开才不到20分钟,应该不会是舅妈了。我躲回自己房间,留着点门观察。只见于妈妈披着浴巾出来开门,大声地问舅妈和我的名字,打开门,是拿着果盘和报纸的客房服务员。于妈妈接过来放在客厅茶几上,扭着身体又回去了。
我赶紧轻手轻脚出门然后刷卡回来,把声音弄得很响。于妈妈听到有人刷卡进门,用颤抖的声音问,是莉莉吗?还是小一。我简单回应了她,就到自己房间去了。
兰姐在不停地给我发微信,让我别忘记了晚上有约。我回复说看样子晚饭时间赶不到了,难道晚上再去酒吧?兰姐说敏华从不去这种地方的,只是见面认识而已,找个咖啡馆就好。我说人家有妇之夫,大晚上跑出来跟其他男生约会。兰姐说你笨死了,只是见面聊天而已,又不是约会,何况是两女一男,她有什么好怕的。
敏华的先生和兰姐去世的前夫是大学一个班级的同学,只不过兰姐一毕业就结婚了,敏华是去年才结的。我总怀疑以兰姐的性格,搞不好去勾搭过敏华的老公,未遂还是已遂就不太清楚了,或许也不重要了。
舅妈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回来后不久,于伯伯起来了,看上去神采奕奕的,但眉眼间总觉得有点心事的样子。这是我第一次从于伯伯这么豁达和淡定的人表情里,看到一丝的惆怅和无奈。作为略知内情的我,很快就把中午的事联系起来了。
我们退了房,到酒店的茶餐厅去喝了顿还算不错的下午茶。这个位置的景观视角很好,可以把整片海滩尽收眼底,今天天气出奇的好,能见度高,可以远远望到远海行使的船只。沙滩上玩闹嬉戏的人少了,只有一些小孩子在人工沙滩的地方不知疲倦地堆着歪歪扭扭的沙雕。
四个人好像都各有心事,桌上一直是莫名的安静和沉默。平时很会经营聊天气氛的于妈妈今天也没有什么话,只是一直在看手机。舅妈好像之前有点消耗,吃了很多点心,一口气喝掉了一大杯果汁,她又点了杯咖啡,用勺轻轻在杯里搅着,出声问我“小一你最近工作怎么样了啊,好像挺清闲的诶”
“哦”我的思绪从今晚的故事里拉回来,回答说“我们学院的书记派下来了,也算是我的熟人了,现在有人一起做事,不用那么忙了”。
于伯伯好像对我们的对话产生了兴趣“小一啊,上次和你说的事情,我这边可是有眉目了啊,你们院长好像挺有能量的,在上下活动,希望把这个项目落地到你们学院去。”于伯伯呷了口茶,话锋一转,“不过呢,我们这边企业的考察和对接还没结束,市里领导也表态说企业是长期担任场地,资金和人力配套的,学校只是科研配套,所以要认真听取企业的意见”
我有点没好气地说,“我对我们院长没有看法,既没有好的,也没啥不好的。您就当我这个人不存在,来做您的战略规划和决策吧。”
于妈妈这时插嘴说,按说上海在汽车工业领域专业,那肯定是T大了,不过T大近些年来一直走下坡路,何况里面相关的汽车主题合作项目从中央到地方,从改开到现在,也给配套了不少了,没几个能跑出来的。
于伯伯赞许地看了于妈妈一眼,说:“没想到你也这么有研究啊,看得挺透彻。”
于妈妈做了个鬼脸说,你知道我上礼拜一被放鸽子的董事会是什么公司吗?做新能源配套的,管理层一水儿T大的。
于伯伯继续说“所以,基本这个项目不会再给T大做,你们学校吃下这个项目来是大概率事件了。一定要说有不确定性呢,那就是新起一个学院还是和你们现在的学院合并更名之类的,还没定”
舅妈不知道哪里找了一堆瓜子和坚果,像松鼠似的一边嗑瓜子啃坚果一边吃瓜群众似的旁观我们,“小一是学IT的,你们找他研究什么汽车,什么国际的,不都是对牛弹琴了吗?”我也附和地点点头。
于伯伯摇摇头说,专业只是个起步,行业才是重点。在一个行业里需要很多专业的人才,很多专业人才也是需要跨行业的磨炼,我只是看能不能给小一一个起点比较高的学习磨炼机会。
我其实觉得内心很触动,我觉得甚至我爸我妈都没有这么认真思考和规划过我的未来。这也许源于他们对当代产业和服务业的知识了解比较贫乏造成的。但于伯伯也不光是专业和爱护,我觉得他对我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对自己孩子般的爱护和珍惜。于伯伯一生坎坷,靠自己的努力从一个普通人拼到了今天的地位,岂是不容易三个字所能概括的。
其实之前姥姥和我聊天的时候说过,说舅舅舅妈结婚的时候,于伯伯非常乐意把舅舅调到上海加以栽培。但当时的舅舅不愿意放弃公务员的位置(从外地调到上海继续做公务员难度之大无法想象),后来又坚持要自己下海做生意,同时出于北方男人的自尊心,对这个岳父泰山的意见不以为然。
然而想到这里我又有点伤感和愧疚,虽然舅舅这个人浑身缺点无数,但这一分傲气和傲骨还是让人佩服的。反观如今的我,靠自己的打造的成就基本没有,反而是不停地往各种坑里掉,要靠今天桌上的这善良一家人拼命把我往起拉。想到今晚还有个硕大的带毒的坑等着我,我的心情一点轻松不起来。
大概看我表情有点凝重,于伯伯哈哈大笑着说,小一你不要有压力,我也不是那种任人唯亲搞裙带关系的人,一切还是要靠你自己闯,我们老一辈马上要退出社会舞台了,能提携提携年轻人,就心满意足了。
我憨厚地笑笑,脑海中另一个问题却如同一道闪电般瞬间划破黑暗,于伯伯年纪不小了,再工作几年就会退下来。虽然他是供职国企,但按不成文的先例,组织上到时候会安排他到一个事少钱多的肥差和小产业上去,让他生活无虞。但不管他自己的政治,人脉或未来经营的小产业,要靠于妈妈和舅妈接班或者其他就有点扯了。如果我的猜断大概不错的话,于伯伯还是对我一定程度上暂时承接和继承他一部分多年积累的政治和人脉遗产是抱了一定的希望的。
与此同时,我也飞快地理解了于妈妈中午的那句话:“老于,我们要个孩子吧。”于妈妈就算立刻怀孕生子,小孩也不可能迅速长大接班,但这会严重锁定于妈妈和孩子的地位与相应的财产份额从而防范未来可能的图穷匕见的纠纷。
我偷偷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好像自顾自看手机嗑瓜子的舅妈,不知道舅妈到底是这个局里最清楚还是最不清楚的那个人,但我现在已经俨然成为了知道各方不知道的事情最多的人。
正事谈过,于妈妈开始关心我有没有女朋友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说有个学校的小女朋友们,一般地在处着。于妈妈显然对这个回答有些诧异,但她很快掩饰了自己的态度,她故作惊奇地问学校不是严令禁止师生恋爱吗?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没有发声。好像舅妈非常不被人注意地冲我翻了个白眼。
于妈妈和舅妈隔着一层,显然不能直接问,于伯伯像是在劝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莉莉离婚自己带个刚断奶的孩子,这个对象恐怕不太好找啊,现在未婚的条件好的姑娘都一大把,我们家莉莉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不愿意往下看的。舅妈哼了一声,说我的事你们不用操心,能嫁就嫁了,实在嫁不了就一个人过,也没什么不好。于妈妈摇摇头,说一个人过日子的难处是很多很多方面的,没有说起来这么简单。
我觉得今天下午大家的聊天风格很奇怪,仿佛都是恨不得要把这个天聊死的意思,难以为继。好在这时于伯伯的司机到了,大家开始往外走,于伯伯招呼舅妈把我送一下,就和于妈妈上车回了。
舅妈在送我回去的路上一直面无表情,沉默不语。我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开心,也是暗自着急,没有法子。下高架后在左转道等红灯的时候,我们的车被一辆迈腾给追尾了,舅妈下车查看了车损,感觉问题不大就打算上车走了,但后车上的一对小夫妻,不仅没有丝毫感恩之情,反而指指点点,无端指责舅妈开车太猛导致它们追尾,因为他们的所谓神车损失有点厉害。舅妈坐在驾驶座上很生气,但又一副不愿意和他们计较的样子,咬着牙等红灯亮可以摆脱这两个孙子。
我心头却是一股无名邪火升起,我下了车走到后车前,让他们少说几句。那个整容和打扮得像个网红似的女人,轻蔑地看着我,嘴上意思我舅妈开个破Polo,竟然也养小白脸。我见她说得难听,又不愿动手打女人,警告她闭嘴,这时车上两个男人下来了,奇装异服像杀马特。三个人在马路上扭打推搡,一对二真的很被动,虽然两个货都不是什么强壮的主儿,但我打倒他们的代价是挨了不少拳脚,额头也被一个孙子的戒指还不知什么给刮破了。
我们几个被带到了派出所,警察故意晾着我们,先找舅妈和那个女司机问话。
我们三个蹲了足有两个小时,才被叫过去做笔录。警察问什么工作单位,我老实回答了,两个逼货都回答的无业或个体。警察当着我们三个回放了监控录像,宣布是双方互殴,但都没受伤,所以交通事故后车全责,斗殴事件双方对等责任,医药费各自承担。
那两个货出去后,那个女警察问我和司机什么关系,我几乎脱口而出那是我舅妈,不过话没出口,看了他们一眼说,这个我可以不回答么?警察点点头说,当然可以,处理已经结束了,我只是了解一下。对方司机处理完就有事先走了,你车司机还在外面等你呢,你去吧。另一个男警察却开玩笑地跟我说,看你高高大大,浑身肌肉的,打起架来不如两个小混混,按你的身板两拳就把他们打趴下,你这半天把自己弄得窝囊死了。我脸红了一下,没有回答,心里想要么改天去上个跆拳道还是散打拳击的班补习一下打架技巧得了。
发还了手机给我,一看时间已经快7点了,兰姐在半小时前给我发了个咖啡馆地址。我算了下,这个时间点过去得一个多小时,如果回家绕一趟,得多花一个小时以上。我出派出所看到舅妈坐在驾驶座上玩手机,舅妈看我出来了,拿了个大概是刚买的创可贴,细心地把我额头上破皮的地方贴上。舅妈问要么去哪儿吃个晚饭?我支吾了一下,说我晚上约了同学,时间也差不多,就不过去了,要么你自己回吧,我打车过去。
舅妈的眼神有点黯淡,她没有再多问什么,把我的背包从车上拿下来递给我,自己开车走了。这一瞬间我心里有点难受,觉得对不起舅妈专程送我回来,还苦苦等了两个小时。但手上这狗屁倒灶的事,它也是个事儿,我赶紧打了一辆车,直奔目的地而去。
兰姐找了一个在旧式上海洋房里开的一间小型茶馆,整个装饰十分精致细微,一个不大的院子里,种了些简单的花花草草,一楼大厅里一名古装的姑娘在焚香弹琴。我迎到了楼上,一间面积还挺大的包厢,包括兰姐,里面已经有四个少妇在了。里面一位相当汉服中国风的少女在给四位少妇沏茶。大家对我的到来没有太大的震动,都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
兰姐向大家介绍我是她的表弟,大家一起起哄表示不信,意思是认识这么久知根知底的闺蜜了,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什么所谓的表弟。兰姐懒洋洋地说,反正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就算是表弟,也是很远房指不定沾不沾亲的,可以随意推倒的那种。大家都大笑,华姐抿着嘴在笑。
华姐今天穿一件蜡染青花的旗袍,身体裹得紧紧的,显得身段很苗条,但脖子以下部分都不露,很保守的样子。我偷偷观察了下旗袍的分叉,也不算很高,只开到大腿一半的地方。
其实我对这种偏小资,矫情的场合是无感的,尤其是这种所谓的闺蜜聚会,我觉得我完全是个多余的人,我讪讪地找了个座位坐下,正好坐在了敏华的身边,闻到一股淡淡的如少女般的清香袭来。
桌上除了敏华,其他三个都挺能聊的,敏华大部分时候都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加入话题说两句。从聊天里知道敏华父母家在郊区,工作也在郊区,结婚后买了市区的房子住着,但每天还是要到郊区去上班,家里人劝她辞职在家做全职太太,但敏华自己似乎不愿意,觉得太年轻了坐在家里无趣,就这么每天来回奔忙。
兰姐把话题引到我身上,说我也是住市区去郊区上班的,到时刻可以拼车一块走啊。我赶紧摆手说市区房子临时住住的,开学了多半会还掉回学校住教师公寓。
兰姐批评我太鸡贼不像个男子汉,大家哄笑,我只好答应下来,能拼一天是一天咯。
兰姐说自己入股了一家新开的健身房,就在她住处不远,邀请我们去一起健身。除了敏华和我,其他人显然都太远推辞了,兰姐还是让她们周末有空来,然后强烈安利我和敏华下班后可以去先健身再回家,敏华挺爽快地答应了,说她先生每天忙工作回家很晚,正好健健身回家正好,不然就成了沙发土豆了。
局散了后,兰姐开车送我和敏华回家,其实敏华家里离我家和兰姐家都不算远,类似一个边长3-5公里的等边三角形。在一个豪华小区门口放下敏华后,不顾我的反对,兰姐执意开车直接把我拉到了她的花店。下车的时候我很无奈地说,兰姐我明天要上班,今晚早点放我回去行不行?
兰姐一脸不屑的样子,说我就受不了你这个怂样,一个大男人,一副处处受欺负不情愿的样子。你放心,你的皮囊我已经验过货了,小身体还行,但脑子里面不是稻草就是卤煮,这种人也亏得有人能看得上。我今天找你,不是要你咋咋地,是和你说事。
兰姐打开大堂的灯,让我做在一个凳上,从接待台后面取出一个小药箱,揭开我额头上的创可贴,然后用酒精棉球开始擦洗我的伤口,一阵火辣辣的疼传过来,我咬紧牙关没吭声。
“小样还挺能忍啊”兰姐其实手法已经很温柔了,这一瞬间我内心温暖了一下,觉得她也还是把我当一个弟弟般对待的。满是关心和爱护。
“你这是被什么划了的啊,有块皮都翻起来了,姐帮你处理下”兰姐拿出一柄小剪子,用酒精消了消毒,去剪我的伤处的一块死皮。痛得我身体晃了一下,周边没什么可以趁手的,我一下抓住了她的细腰,感觉都摸到了她突出的胯骨。
兰姐笑眯眯地点了下我的额头,你真是色胆包天啊,这时候还不忘记吃豆腐。
我赶紧松手。
兰姐把我的伤口清理干净,弄了块纱布蒙上,然后用橡皮膏贴了两道。她一边收拾一边嘴里说,你可别嫌丑啊,纱布比创可贴的透气性好,也卫生。你在学校上班,明天自己去校医院把药和包扎换一下,快的话两三天就没事了。
我对着镜子看了下,说兰姐你的手艺可以啊,看上去像专业的似的。兰姐微微笑了,说我当年勤工俭学,在校医院里帮过忙,这种初级护理的事还是干得熟练的。
兰姐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冰镇可乐丢给我,自己开了一罐啤酒,说刚才在茶馆把你憋坏了吧,我知道你不爱喝茶,我也不喜欢,这帮小娘子们注重养生,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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