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毕 第二十八章吴起吮疽非为仁也(1/ 2)
吕雉听着秦政年轻气盛的怨言,不禁想起自己上一世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刘季深恐赵王在他死后被她加害,特意派自己很敬重的周昌任赵国相邦。自己下命召赵王入京,周昌多次以赵王患病为由拒绝,最后一次她召来周昌向他发火时说的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话。
那时候周昌面色灰败,终究没能完成刘季交给他保护赵王的命令,赵王死后三年他就逝世了。自从吕家被毁,她就常常反思,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够好,让自己的子孙亲族不能安享天下。
她早年虽然对“仁”嗤之以鼻,但是看多了汉宫里的那些帝王心术,才终于明白过来。君主可以明面上仁慈友爱,但内心却要冷硬无比。上一世她用冷硬的外壳保护自己,却终究失了人心。人心易变,人心也易得,端看君主是用怎样的手段而已。
秦政看自己不过大声说了两句,吕雉就出神了,正以为是自己吓到对方的时候,却看她哈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在寡人面前真是越发无礼了。”秦政瞪着她气乎乎的说。
“大王可曾听过‘国人暴动’故事?”吕雉打算给年轻的君王讲讲历史故事,虽然她这样问但却猜测秦王未曾研究过史书。不然历史上那么多废长立幼不得好下场的国家,他怎么独独将天下交给了胡亥,难不成老糊涂了?
秦政觉得眼前小人还真不比朝堂上的那些老臣差,做派都是一摸一样的。好言相问却开始东扯西扯,非要长篇大论一番,听的人急躁不已。
“且说来听听。”
“周厉王在位,宣布‘专利’政策,山林湖泽改由天子直接控制,不准国人进入谋生。国人怨言四起,厉王派大臣监视臣民,臣民无法,路上见面只能眼神示意。厉王却以之为能,越发肆无忌惮。
贤臣进谏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水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奈何厉王不听。终有一日,国人暴动要冲入宫城杀掉厉王,厉王逃到彘地,十三年后病死那里。
今日王上若是无故诛杀国相,不但使臣民心寒,更有损君王仁德之名。国君即便冷漠残忍,亦要装作仁慈大度。如周厉王一般目光短浅,逼迫国人道路以目,被国人驱逐,实在愚蠢。
若是他装作虚心纳谏,稍稍退让,也可安抚国人。今王上亦是如此,为保王太后声誉,则不可斥责于他,何况吕相邦在任,为国举荐贤才,东扩秦土,终究有功。陛下若是怨念,不如擢其子,而留他在都城养病。
可使他不离秦国,不得不为子嗣劳心。亦能示臣民君王之恩德。须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今日去一有功之臣,他日怎知其余归附之人,不会兔死狐悲?愿王上慎思之。”
秦政原本板着脸故作严肃,他越听越觉得吕雉话语有理,只是有一点他很奇怪:“你开口闭口必提‘仁’,莫非对孔孟学说有所涉猎?”
吕雉说的有些口干舌燥,举起案桌上水晶杯将其内的水一饮而尽,才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孔孟要求君主自己先学圣人,再推行仁政。庶民何曾在乎君王如何?君王厚待其民,民则厚待君王。孔孟将仁做目的,在我看来远不如做手段快捷。传闻吴起吮疽,兵卒其母痛哭。吴起此举岂是仁义?不过收买人心为其效死而已。”
说的兴起的吕雉并没有意识到,秦政看她的目光越发幽深。从未有如她这般将孔孟分析的鞭辟入里的,也从未有人告诉他“仁”可以作为手段而不是目的。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便不怕寡人忌惮你?”秦政神色复杂的看着吕雉,他不相信她不知道她说出的那些话对于一个君王的意义,但是她在自己面前却是毫无保留,到底是为何让她能如此相信他?
吕雉抬起头看到脸色有些难看的秦政,眼睛盯着他深邃的瞳孔笑道:“王上莫不是要杀我?我欲助王上一统天下,绝非说说而已。若是王上不懂驭人之术,为臣下欺瞒,岂不有损大业?”
秦政看到她清亮的眸子,不觉相信了她的话。如果说王太后养育了他,吕相邦扶持了他,眼前小小的吕雉却是点醒了他,到底要如何做一个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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