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素手调琴(1/ 2)
许安城是豫州一座小城,方圆不过十里,人烟不算稠密。眼看快到晌午,街上也没有多少人,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来往,两旁摆摊的小贩们有一声没一声的叫卖,却也吸引不了顾客。一阵狂风刮起了,街上尘土飞扬,行人用袖子掩住脸低头快步走,小贩忙不迭的收拾摊子,咒骂着该死的风沙弄脏了货物。
仙客来酒楼的掌柜的坐在柜台里扒拉着算盘,探头向外看看天气,叹了口气,自语道:「好好的天气刮什么风?今天的生意又挣不到多少钱了。」
外面天色暗下来,几声雷声传进来,掌柜的正要吩咐伙计摘了外面的幌子,忽然人影一闪,只见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进来,清脆的叫道:「掌柜伯伯,我们要吃饭。你让人把我们的马牵到后面去。」
掌柜抬头一看,这小姑娘年纪在十来岁,头上扎着双髻,系着两根红色丝带,两条细细的发辫在脑后随着人走动一颤一颤的,额头梳着刘海儿,面颊粉扑扑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透着机灵,见人先笑,露出一对小虎牙,可整个人仿佛画里侍奉在观音菩萨身边的龙女一般惹人怜爱。她身穿一身雪白色紧身衣裙,脚上一双小小绣鞋,材质并不名贵,却干净利落,腰间挂着一把小小匕首,背后却背着一口长刀,几乎比她的身子还高,刀鞘乌黑,刀柄比一般的要长一些,造型别致。
掌柜的一看着小女孩活泼可爱的样子便有些喜欢,趴在柜台笑道:「小姑娘,你要吃什么?你家大人在哪儿?」
小女孩咯咯一笑,道:「师父在外面牵着马,让我先进来。老爷爷,你快点让人去把马牵到后面去,不要一会儿下雨了让师父被雨淋到了,雪儿又要被师父训斥办事不利了。」
掌柜的笑了一声,吩咐伙计赶紧出去给客人牵马。过不多时,只见门外走进一个青年人,二十左右年纪,身穿青色衣衫,身材颀长,肩头宽阔,剑眉入鬓,双眼皂白分明,光华闪动,整个人显得俊朗而不文弱,颇有洒脱意味,只是脸上略略紧绷,有些冷淡的意味。双手一看便有力气,户口长满老茧,露在外面的肌肤呈现古铜色。掌柜的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人是身上有功夫的,当下不敢怠慢,连忙喊过伙计上前招呼。
机灵的小伙计笑呵呵上前,肩头搭着白毛巾,躬身行礼,领着他上楼。小姑娘背着长刀紧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的样子。
伙计领着两人进了雅间,那小姑娘抢先一步拉开椅子,先让师父坐下,然后从身后摘下长刀,放在桌上,当的一声,桌子都颤了一颤。伙计看看桌子上放着的长刀,再看看小姑娘身姿娇小,放下刀后揉着肩膀的样子,心里暗暗咂舌:这把刀至少十来斤重,一个大男人自己不背着,却让这么个娇小的姑娘给他背,真是够狠心的。
心里想着,脸上却不敢带出来,带着笑递上手巾,让客人擦手。接着递过去菜单,请他们点菜。
小姑娘先接过毛巾,却先是递给师父,伺候他擦干净手,才又接过来自己擦了手还给伙计。青年人对于徒弟的伺候毫不在意,打开菜单随便点了几个菜,伙计记下后施礼退出去,下楼吩咐给厨房,心中却暗暗又将这人鄙视一番。
小姑娘看着伙计不住摇头的背影,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笑得直不起腰道:「师父,人家伙计都看出来你虐待我了。」
青年人脸色不变,却伸手在她头上弹了一下,道:「徒儿照顾师父是天经地义的事,算什么虐待?」
雪儿被师父这一弹,气鼓鼓的低着头,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生气样子,只是没过多久,自己扑哧一声笑出来,趴在桌上笑得双肩不住抖动。
没过多久,伙计蹬蹬上楼,肩上一条长托盘,五六样菜摆在上面端得稳稳的,一滴菜汤都没洒出来,将菜上齐,询问客人并无其他要求后放下门帘退出去。
青年人正是顾云扬,眼看伙计出去了,却不先急着尝饭菜,先是从腰上取下酒葫芦,抿了一口酒,细细品着。
雪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托着下巴撒娇道:「师父,让我喝一口好不好?」
「十岁的小丫头,喝什么酒?」
「不是十岁,是十一岁,十一岁了。雪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雪儿努力的挺起小胸脯,晃着雪白的两根手指不满的说道。
顾云扬不答话,只是又喝了一口酒,微微皱起眉头。肃州小镇出产的劣酒,三文钱一斤,除了一个烈字再无其他,入口如刀,进了咽喉仿佛一团火一样,哪怕过了七年,自己仍然受不住这苦涩滋味,为什么却有人喜欢喝?恍惚中,仿佛那个身影就浮现在眼前,一只手抓着酒壶,微微皱着眉头佯怒的看着自己:小坏蛋,我的徒弟怎么能够不会喝酒?
眼看师父神思不在,雪儿也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轻声道:「师父,你又想师祖了吗?」
顾云扬转头,看着雪儿略显单薄的身体,身上衣服陈旧,微微有些歉意,道:「你拜我为师七年了,却没有享过一天福,到处奔波,苦了你了。」
雪儿咯咯笑着:「没有啊。跟师傅在一起,日子才过得开心呢。师父,咱们走遍了十四州,怎么还没有师祖的消息?」
「那就再接着找下去,踏遍五十四州,总能找到她的踪迹。」顾云扬坚定的说道。
「奥。」小丫头低下头去,轻声道:「找到了师祖,然后呢?」
沉默一下,顾云扬决然道:「我会娶她为妻。」
如果旁边有一个人在的话,只怕会瞠目结舌,火气大的甚至会拍案而起,怒骂顾云扬一番。天地君亲师,伦常有序,师徒之间便如父子一般,说出要娶师父这般有违伦常大逆不道的话,简直是丧心病狂,毫无廉耻之心,要遭天下人唾骂,扭送到官府判个充军发配也不为过。
然而雅间中只有师徒两人,顾云扬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而雪儿只是嗯了一声,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雪儿应了一声,低下头,额头秀发盖住眼睛,柔声道:「师父,要是有一天我不见了,您会向现在一样找雪儿吗?反正,要是您不见了,雪儿会一样的走遍天下去寻找你的。」
顾云扬一怔,抬头看了看雪儿。小丫头脸颊不知怎的红了,低低的垂着头,抚弄着衣带。
顾云扬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
只听一个声音大声道:「小娘们儿,别不识好歹,大爷赏钱让你唱曲是看得起你,一个穷卖唱的还装什么三贞九烈?今日不给大爷唱这曲《叹五更》,老子让你走不出许安城。」
顾云扬眉头一皱,料想是楼下唱曲的被本地人欺负,这种事情世间常有,本来不想理会,雪儿却腾的站起身来,道:「我出去看看。」起身出了雅间。
只见楼下大堂中,一名白衣少妇站在中间,从楼上看不清面容,看身段却凹凸有致,料想有几分姿容。她手中托着一把琵琶,声音清冽,冷冷道:「这位先生请自重,妾身虽然卖唱,却读过几本诗书,知道礼义廉耻,先生如果想正经的听词曲,妾身不敢推辞,这等淫词浪曲有辱斯文,鲜廉寡耻,却宁死也不肯弹唱。」
身后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紧紧牵着母亲衣襟,身体轻轻颤抖,牙关紧咬,眼中含泪,却努力站直了身子,抿着嘴不肯说话。
先前说话的一个粗豪大汉哈哈大笑:「小娘们儿脾性倒是够烈,正和我胃口。今天这曲子你唱也要唱,不想唱也要唱。不但要在此地唱,还要跟我回家在床上唱一出。」
白衣少妇面色微寒,一手将女儿拢在身后,向楼上楼下深深一揖,道:「酒楼上下各位君子,民妇这厢有礼,民妇初到宝地,却受恶人逼迫,请各位能够主持公道。」
那大汉大笑:「小娘们儿,在许安城还没有哪一个敢管大爷的事。」说着话劈手向着少妇胸口抓去。
这大汉言语无礼,出手更是袭向女人身上羞处,少妇脸上微微一红,怒喝道:「贼子无礼!」身形微微一退,手掌一圈一引,使了一个巧劲,钩在大汉腕上,大汉收不住身子,向前跌跌撞撞冲出去,一下撞在桌子上,杯盘碗筷哗啦一声洒了一地,满身都是残羹菜汤,更有一碗热汤扣在头上,烫得他连声痛呼。
雪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刚才看见这女子带着一个女儿,心中便升起同病相怜之情。如少妇不能抵挡,自己定然要暗中相助,如今见这少妇身上有武功,便停下来趴在护栏上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楼上楼下一片哄笑,大汉起身眼看众人嘲笑,恼羞成怒,撸起袖子正要动手,只听有人傲然道:「张老四,你在此地撒什么疯?许安人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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