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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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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农历新年从来只有热闹,而没有喜庆的气氛。整个城市就像一个新开的大卖场,喧嚣繁荣,路两旁的商店,用红纸和塑料大炮仗暗示着节日的放纵奢靡,店员和小老板们脸上傻傻地笑,飞速地鼓动唇舌,说服顾客相信今天是世间最後的日子。

人行道上挤满了人,手里大包小包,脸上看不到喜色,只是增添了为节日而余的忙碌和疲惫,马路上的汽车也多,心烦意乱地,东一头西一头乱撞,心急燎地从一个目的地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我和徐晶下了车,站在人行道上仰头看着我父母所住的大楼。钢筋水泥建筑立在暗灰的天底下,泛着冰冷的光,铅色的阴云一层层卷来,铺满了天空的每个角落,四下里刮着刺骨的西北风,掀起我们的衣角,寒气直向骨头缝里钻。

徐晶穿着羽绒大衣的身子在我臂弯里发抖,我低头在她耳畔问:「冷吗?」

她点点头:「冷,」她勉强笑了笑,拽紧我的胳膊,「有你在,我就不冷。」

「走吧,我们上楼去,」我紧紧搂住徐晶哆嗦的身子,「我和你今後五十年幸福就在今天晚上。」

客厅里灯光通明,枝型吊灯在天花板下放出柔和的黄光,热烘烘的空气里混着花雕陈酿的甜醉和花生油的烟气。我没有告诉老爸老妈除夕晚上我会带徐晶。

老妈吃惊地看着我和徐晶并肩站在门口,一时不知说什麽,直到我给她介绍徐晶,老妈才回过神,堆出一点笑让我们进屋。老爸在客厅远处,面对门口坐,上身只穿一件羊毛背心,脑门油光铮亮,正在电话里高声地应酬谁,猛然抬看见我和徐晶站在他面前,电话听筒差点从他手里掉下去,他大张着嘴,迷惑望着我,又看看老妈。

「爸爸,这是徐晶,我的女朋友,我今天带她来给你拜年。」我的心砰砰狂,努力控制自己的声调,不要让自己在老爸面前崩溃。

「噢噢,哦……」父亲飞快地恢复了正常神态,挂上电话,「你的女朋友?好,叫什麽啊?」他脸上的笑容狰狞。

「黄叔叔,我叫徐晶,」徐晶走前半步,上身略略一躬,「黄叔叔新年。」

「啊哈!哈!哈!好好好,新年好,新年好!」父亲纵声大笑起来,脸上仿盛开着一朵花,「来来来,坐下说话。」父亲友好地指着他近前的沙发,徐晶拘谨地坐下,侧面对着老爸,我坐在她一旁,她的冰凉的手在我手心里握着,微出汗。

「啊……这个这个,小徐呀,」爸爸开始拉起官腔,「你和我们军军是医院事啊?」

「不是,我……」徐晶转头看了一眼我苍白的脸,「我和黄军在一个朋友那认识的,我在安徽的上海分公司工作。」

「哦,那你是做什麽工作的呀?」父亲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水,目光炯炯地着我的脸,我坦然地迎着他的眼神。

「我上海美院毕业後,就在公司做对外宣传和广告的工作。」徐晶镇静得多,以出乎我意料的平静口气与我父亲对话。

母亲一直坐在我和徐晶的对面,静静地上下打量徐晶,眼光凌厉,一言不。

我家里,老爸一向是老虎的角色,老妈才是武松,要是没有武松,老虎连自的内裤放哪儿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老爸继续打着哈哈,掩饰着内心的恼怒,「小徐你今多大啦?」

「我二十四岁了。」徐晶脸红了一下,我知道她少报了一岁。

「哦……,那还很年轻嘛,我们军军也就二十六,啊……」老爸沉吟起来,年轻人,啊,多相处一段时间就会有比较深刻的了解,是吧?」

徐晶使劲点头,我知道我俩己经掉到坑里了。

「我们军军从小就不是个好乾粮,整天惹事生非,让我和他妈妈操的那心……,嗨!不说啦!」老爸挥了挥手,「以後啊,你们要互相多了解了解,来方长嘛!啊?!」父亲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原来在路上编好的一连串说词,都被硬生生地堵在喉咙口。「来日方长」个字,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但是在我和徐晶耳朵里却听出两种意味。

徐晶面露喜色,紧紧捉住我的手,「嗯,黄叔叔、林阿姨,以後我会和黄军好相处的。」

老爸和老妈尽管没有料到我今天突然带徐晶来,但是缓兵之计应该是早已商妥当的。

我父母又问了徐晶几句关於她父母的情况,各人再找不到话题,讪讪地坐在发里。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饭厅那边墙上的挂钟,在暗影里「滴答滴答」地着。窗外,远近一、二鞭炮发出寂寞的炸响,厨房里,水晶肘子在砂锅里无聊敲打锅盖。

徐晶两只手紧紧攥住我的胳膊,眼睛无助地望着我,她想挤点笑在脸上,却不出来,我只能默默地望着她,讷讷地一言不发。客厅里温暖如春,气氛祥、肃穆,多说一句都是多余的,我脑子里空空如也,话语都冻结在舌尖,就像个便秘的人坐在黄金打造的马桶上。

老妈不愧是女人对付女人的高手,几年前她的从容不迫挽救了她和老爸的婚。

母亲坐到徐晶的身边,关切地看着徐晶稚嫩的脸,把徐晶的手按在手心里摩:「哎哟,小徐呀,侬的手心怎麽这样冷的啊?」

徐晶不安地回望我一眼,羞涩地笑着:「还好,我平常都是这样的。」

「哦……,冷的话要多穿点衣服哦,年纪轻轻不要光顾穿衣裳好看,冻坏身才要紧咧……」

「我知道了,林阿姨。」徐晶低着头小声回答。

我有点疑惑,不知母亲的举动意味什麽,又有点安心,至少她们俩没有直接拒。

年夜饭很丰盛,水陆并陈,榉木的圆桌铺得满满的。父亲仍旧独自霸占半边子,我和母亲还有徐晶缩在他对面。几杯烫热的花雕下肚,老爸兴致高起来,始有说有笑地给徐晶讲我小时候的调皮捣蛋,以及他至今仍奉为圭臬的「养不,父之过,教不打,母之错。」

徐晶边听边轻声笑,吃得很少,她很谨慎,眼角不时扫视着我脸上不自在的情。母亲微笑着,不停给徐晶面前的碟子里夹菜,目光柔和地看着我们年轻的,也许勾起了她二、三十年前的回忆。

吃完最後一道八宝饭,坐在沙发上休息,父母对徐晶的关怀态度已经和对宋相去不远了,虽然出乎我的意料,但结果总算符合我和徐晶利益。

电视里赵本山和黄宏在声嘶力竭地嚷着东北土话,我和父亲在茶几上下象,老爸的技术一如既往地臭,悔棋往往要倒退到五步以前,沙发的另一角,母摸着徐晶的围巾观赏她织的花样,一家人在暖洋洋的吊灯光下,各有各的乐。

十一点了,事先我和徐晶讲定,一到十点半左右就送她走。我站起身:「爸,姆妈,我要送徐晶回去了,太晚的话,和她一起住的两个女孩子会害怕我们门的。」徐晶一脸无辜地点头。

「回去?哦,」老妈眼里闪过一丝不快,她当然不愿意万家守岁之夜,自己儿子不能睡在自己的家里,「侬送小徐回去再回来吗?」

「唔……不了,」我犹豫了一下,想到回去还要和徐晶商量进一步的行动,十一点多了,我再来来去去的话要过十二点了,明天我和徐晶再一起来。」

「好吧,明朝要来哦……」母亲无可奈何地答应了,脸上淡淡地笑,她意识,过了今晚,儿子将不再属於她一个人了。

「林阿姨,明天我和黄军再来。」徐晶怯生生地说,她也察觉到这是关键时。

「走吧,明朝来……」母亲声调黯哑地说。

「走吧!明天早点来!小徐,啊!」老爸在沙发上挺着肚子,中气十足,眼仍看着电视里的小丑巩汉林。

坐车回家的路上,徐晶兴奋得浑身发抖,身子紧紧贴住我,脸上尽是傻傻的。我受了她的感染,搂住她:「好啦!老婆,总算过关啦!」

「嗯!老公,我日思夜想的就是今天!总算过来了,过来了!」徐晶抱着我胳膊,忘形地摇晃。

在车上一摇晃,黄酒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一进家门,我就倒在床上呼呼喘,嘴里一口口喷着酸气。徐晶给我拧了热毛巾捂脸,扶我起来喝了热水,我乎乎地坐在床沿上,享受着女人的细心体贴。

被窝里,洗去脂粉的徐晶用滚烫的身子焐热我,柔软的小手握住我迟钝的阴。

她爬上来,下颌抵在我胸前,深情的眼神刺得我好痛,她弓起腰,扶着我的伙纳入她的阴道。

「老公,老公,老公,我们就要做夫妻了,是吗?」徐晶连声问我,用手抚着我的脸,腰慢慢地前後摆动。

「老婆,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妻子了。」我喘着粗气,撩开她垂下的长发,住她的面庞说。

「不是,」她嘟起嘴,避开我喷出的浓重酒气,脸上仍漾满幸福的笑,「要家里承认我,我才能真正做你的老婆。」

「我爸爸妈妈今天对你蛮好吧。」我笑着把她饱满的下唇含在嘴里,用牙轻地咬。

「嗯,」她笑得更甜了,停止腰部动作,「我没想到你爸爸妈妈对我这样客,不像你原来给我讲的那样严肃嘛……」

我不出声地笑,想起刚才父母对徐晶的态度从凉到热,仍然隐隐有些忐忑不。

窗外突然响成一片,远远近近「劈劈啪啪」,夹杂着高昇炮竹间断的轰鸣,……!新年伊始,春来了。

徐晶转头向窗外望了一阵,收回目光看着我迎向她的眼睛,她笑了,笑容里着鼓励和默许,我猛地把她抱在胸前,翻身压住她,用尽全力把阴茎插进她的处,「哦!好!来呀!」徐晶惊叫一声,抬高腹部迎合我……

……一九九七年除夕子正,两具年轻的身体喘着粗气,喊着对方的名字,在吱哑」作响的床上翻腾、撕杀……

片刻之後,激情退却,我和徐晶依偎着大口喘息,汗湿淋漓的身体下面是一片溽湿黏滑的床单,被窝里冒出股股腥酸的气味。

************

整个新年黄金周,我和徐晶没有外出去旅游,每天的时间都在我父母家中渡,我老爸老妈的态度始终是有节制的热情,徐晶大大咧咧地不当回事儿,我看眼里,却惴惴地放不下心。

春节七天长假很快过去,又到了按钟点上班的日子。

正月十五,今天是元宵节,上班出门前,和徐晶约定晚上回来我买点鱼虾,人好好过一个年节尾巴。妈妈昨天白天趁我和徐晶不在家的时候来过一趟,在箱里放了一饭盒的汤团,临走前在冰箱门上贴了一张字条,告诉我元宵节不用新家去过,因为父亲局里有什麽联谊活动,父母都要去出席。

看了母亲的留言,我笑了笑,公家请吃未必是假的,父亲对这种公款吃喝原上是厌恶居多,但不能别人给脸不要脸;深层原因是老爸老妈不想让徐晶和宋同时出现。

科室里大家还没有从新春狂欢中清醒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茫茫然的样,病历之类的文书工作向来是小住院的责任,几个上级主治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谈着来年买辆家庭汽车的梦想。——他们的收入比我和师兄好得多,各种外快分红加在一起每月有过万之谱,我连换辆变速山地车都要考虑再三,年假时,和徐晶逛街时看见商店里新来的普加奇十八速山地车,一千多,咬了几次牙,一搂住自己身旁的女人,隐约感到肩上有了家庭的担子,只得扭头悻悻走开。

我闷着头伏在桌上疾疾地涂写,师兄王兵在他的桌子上忙着他那一堆。

这小子春节前十几天结了婚,老婆是本院内科的医生,有着上海女人少见的硕健壮,丈人是市卫生局一个处级干部。

从王兵宣布婚期那天开始,他在科里的行情一泻千丈;从王兵确实结婚那天始,他的面色就一天青似一天。上级医生查房的时候昏昏沉沉,时常靠着墙壁瞌睡,在小办公室里也是整天唉声叹气,案头的《黄家驷》积了一层灰,他也得去理,空闲下来就仰在沙发里,对着天花板长吁短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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